三哥的太平河长篇连载十九

(十九)一把扇儿二面黄

祖母跳进望夫潭的时候,正是夕阳西下,血红的霞光铺满太平河,一支笔的塔影在河水里影影绰绰。天气有点闷热,可能要下雨了,蜻蜓低飞,捕捉蚊虫。我的两个双胞胎弟弟,各自举着一把竹扫帚,盯着那些急急低飞的蜻蜓,试图将它们打倒在地,目光炯炯。灵儿已经满岁了,蹒跚学步,歪着头看两个哥哥打蜻蜓,一只红蜻蜓误打误撞,落在灵儿头发上,灵儿伸出小手一摸,竟然抓住了那只红蜻蜓。灵儿惊喜万分,喊道:“哥哥!蜻蜓!”

就在此时,他们听到扑通一声,扭头看见不远处祖母跳进潭里。双胞胎楞了一会儿,觉得有点不对劲儿,平时看到的都是儿娃子在潭里洗澡,祖母怎么会跳进潭里洗澡呢?他们一时找不到合适的词,只好喊:“婆婆!洗澡!婆婆!洗澡!”灵儿也跟着喊:“婆婆!洗澡!婆婆!洗澡!”

生产队的社员同志们放工了,神情疲惫,荷锄晚归,走在血红的霞光铺就的田间小道上,霞光把金色的麦浪染成一片褐红。二叔三叔忽然听到孩子们的叫声,声音里透着焦急迷惑慌乱。赶紧一路小跑回家。看见孩子们蹦跳着喊“婆婆!洗澡!”一双双小手指着望夫潭的方向。

二叔三叔救起了祖母,祖母苏醒后说:“让我去死!是我害死了春兰!”然后就一直哭。二叔安慰祖母:“不要紧,春兰会有消息的。”其实二叔也不知道三姑是死是活。二叔倒希望三姑真的是跟浙江佬跑了,至少还有一条命。可公安局的人说,这事与浙江佬无关。

二叔所知道的浙江是从三国演义里来的,那是江东孙权的地盘,物产丰富,人杰地灵。出英雄,出美女。“铜雀春深锁二乔”,大乔小乔的娘家。应该是个好地方。可是据说就是这样的好地方,现在也很穷,许多人讨不到老婆。外出务工的浙江佬喜欢把大姑娘小媳妇骗到他们那里,不准她们回来,有的甚至被挑了脚筋。

那时,人们在放工后,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浙江佬如何挑了女子脚筋,活剥了女子人皮。这些传说像风一样漂浮在太平河的上空,幽灵不散。人们在传染下一个听众的时候,又加上电影里日本鬼子的暴行国民党的暴行,再加上自己的天才的想象,像臭豆腐一样发酵,散发出一种臭臭的怪怪的味道。有时候这味道像豆豉,有时候又像三个月不洗的汗脚突然从解放鞋里抽出来,置于饭桌之上,令人恶心作呕。

三姑站在江渝号客轮船尾。江风吹起三姑的长发,三姑痴痴地望着上游沙镇溪的方向,沙镇溪里面就是故乡。太平河很明亮地刺进三姑的胸膛,三姑泪流满面,三姑的泪水滴进长江,篮玻璃似的江水微澜,轻拍着西陵峡两岸。

三姑是故意和小林子站在船尾让叔叔看见的。这一去,千里之外,吉凶祸福,甚至是生还是死,还能不能再回故乡看一眼,都是未知数。就让叔叔给家里通风报信吧,反正叔叔也认识小林子,知道他是浙江佬。

计划是周密的,早在一个月前就做好了,还画了路线图。小林子给宜昌的同乡写了信,安排好了行程。又给江西的同乡写信,说三姑到了那里,请他们护送。江渝号客轮停靠香溪,小林子匆匆下船,用明亮清澈的眼睛望着三姑说:“三个月后我就回来。”转身上了一只上行沙镇溪的县内班船。小林子必须当天赶回鱼儿溪电站,否则事情就暴露了。班船停靠流来观,小林子下了船。

流来观在沙镇溪入江口,夏季涨大水时,就是江中泊着的一叶黑色的扁舟。平时,溪水分成两股绕岛而过。岛上曾有道观,道观后面的岩洞里,有一口大缸,缸里有一尊不知哪朝哪代得道高僧的真身,散发着药香,神态安详,千年不腐。一棵大青树覆盖了半个院落。解放后,那里是国家的粮库。传说流来观是从四川流来的,当然不是主动流来的,是秦始皇用赶神鞭一路赶着流来的。老百姓还说无论长江涨多大水,都淹不了流来观,水涨它也涨。当然这不是真的,三峡大坝建成后,流来观就和它的传说一起被淹没在平湖秋月里了。波澜不惊的江面,风过无痕。

小林子下了船,四处张望,没有车,就只有走了。那时从沙镇溪到两河的班车只有一辆,五毛钱的车票。早晨八点从江边出发,下午三点从磨坪回来,再也不走了。车上多半坐的都是公家人。司机是个高大的退伍军人,傲慢,蛮横。山里人赶不起车,宁愿过硬走。(不求别人,自己搞叫过硬。过硬这个词在秭归方言里含义很丰富。有时候在不同的语境里是要打你的人的意思。)那时的司机都是很俏的,即使只是个手扶拖拉机司机,地位也是很高的,都被尊称为“师傅”。

有一个故事很能说明过硬的含义和山里人的幽默豁达与自我解嘲。

三个背着麻袋的山里人,汗流浃背,气喘吁吁地走在月明山的盘山公路上。他们从云台荒走下来,麻袋里装满鸽子蛋大小的洋芋种。洋芋种的终点站是在太平河。高山的洋芋种到低山,肯长,个大,水分少,面。那时候低山的生产队几乎年年都组织社员们在冬闲的时候背着白花花的大米上高山去交换洋芋种。这几乎是那个时候唯一的商业行为和出外旅行的机会。那时候人们就用这种原始的方法去改良品种。

这三个人分别是我父亲二叔和三叔。他们忽然看见转弯处有一辆红脑壳东-20拖拉机停在路边。司机背在拖拉机后面撒尿,哗哗有声,热气腾腾。

司机撒尿完毕,父亲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司机,没有言语。三叔还小,只有16岁,人小嘴快,说:“师傅,带我们一个!”

“不行!”师傅傲慢的说。

“带我们一截截儿,师傅!”二叔满脸堆笑说。

“不行!说是不行就不行!”师傅其实也害怕出事,不能全怪师傅无情。

“那不行的话我们就过硬啰!”二叔有点窝火的说。师傅看见三个拿着打杵子的人说要过硬以为要打架,赶紧抽出摇把,准备战斗。

二叔看见司机凶神恶煞的样子,如果真打的话,怕吃亏,再说这架要打的话也没什么意义。赶紧说:“不是的,我们过硬,我们自己走!”

这个故事在两河流域广泛流传,故事的主角变了一个又一个。有时候是月明山人,有时候是卡子山人,有时候是走在放学路上饿得肠子打绞的学生。真正的主角倒没人记得了。

小林子忽然看见沙滩上有一辆红脑壳东-20拖拉机,几个工人正在装沙,师傅懒洋洋的坐在地上抽烟。

“师傅,带一个!”小林子说。师傅一听是外地人口音,眼皮都没抬一下。小林子赶忙递上大公鸡香烟,师傅盯着香烟盒子看了一眼,接了烟,说:“不准带人啊”

小林子掏出一张大团结说:“我有急事,您帮帮忙。”

师傅接了大团结,说:“好吧,等会儿跟我走。”

沙装满了,小林子就上了拖拉机,坐在司机旁边的叶子板上,“突突突”,几股黑烟,拖拉机吼叫着朝两河方向走去。

江渝号客轮在香溪短暂停靠后启程,船入米仓口,青砖黑瓦的香溪古镇和玉带似的香溪河渐渐在眼前消失,宝剑缄默,兵书无语。三姑不知道当年昭君是不是也是从这里乘船,过兵书宝剑峡,下清滩,过牛肝马肺峡,穿灯影峡,过南津关到宜昌,然后北上长安,然后汉宫秋月,然后塞外行。萧瑟的北风吹地百草折,胡天六月即飞雪。昭君的塞外行,有大队的随从,有迎亲的队伍,昭君还有一把可以排遣忧伤的琵琶铮铮地敲击着塞外风雪满天的夜空。三姑什么也没有,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船尾,向着故乡的方向默默垂泪。

三姑不知道把自己的终生交给这个当年只有18岁的小林子是不是正确的选择,但小林子一双明亮清澈的眼睛,不含杂质,透明得像太平河水。这眼睛一直告诉三姑,这个大男孩是靠得住的,他宽厚略显稚嫩的肩膀扛得住风雨。

人生有时候像赌博,未知未来的东西,一碗盖在那里,不知道压单还是压双。婚姻尤其如此,正因为其不可预知性,婚礼才弄得那么隆重。中国人拜天地,拜父母,夫妻对拜。外国人在教堂里,神父对新娘说:(新娘名),你是否愿意这个男子成为你的丈夫与他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他,照顾他,尊重他,接纳他,永远对他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新娘回答:我愿意.神父又问新郎:(新郎名),你是否愿意这个女人成为你的妻子与她缔结婚约?无论疾病还是健康,或任何其他理由,都爱她,照顾她,尊重她,接纳她,永远对她忠贞不渝直至生命尽头?新郎回答:我愿意.神父对众人说:你们是否都愿意为他们的结婚誓言做证?众人答:愿意

这一切形式都像是入党入团的宣誓,听起来更像是在赌咒。

三姑觉得对不起祖母,对不起家人,她走后,人们的唾沫星子就会把一家人淹死。但三姑不得不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了。她不能跟那个叔叔结婚,过一辈子。至于原因,简单到一个字,就是爱。三姑从青春之歌里,从第二次握手里,从这些当时被称为小资产阶级情调的书里,读出了一个字,爱。三姑不爱叔叔,从来就没有过。从第一次相亲时,叔叔从耳锅里夹肉的动作开始,三姑就觉得这人自私圆滑恶俗,不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叔叔确实是爱三姑的,所以对三姑也是百般迁就。甚至变着戏法讨三姑欢心。叔叔给三姑买了缝纫机,学裁缝。这对大队书记的儿子来说,是能做到的。在那时,姑娘学个裁缝,是个很令人羡慕的职业,都被人称为“师傅”的。得有关系的人才能得到这个机会,其他人必须参加队里的生产劳动,一锄拜天,一锄拜地。即使在那个困难的岁月里,接媳妇儿总得把积攒了多年的一点钱和布票,甚至借钱借票,也要拿到合作社,扯几尺布,给媳妇儿扯一身新衣裳。所以裁缝师傅会被请到家里,桌儿上桌儿下的当艺人服伺。

叔叔甚至还演过英雄救美的把戏。一天叔叔和几个知识青年闲聊。那几个城里来的知青显然知识和阅历要丰富些。就教了叔叔一招。

那是一个傍晚,三姑在河里洗衣裳。西下的夕阳搁在卡子山顶。晚风轻拂岸边的垂柳。三姑坐在一块方方正正的灰色石头上,卷起袖子和裤脚,面前斜躺着一块平整的长青石,是搓板。三姑挫揉衣裳,还拿起一把已磨去往日光泽的棒槌,扬起右臂,砸得衣裳啪啪作响。这棒槌是祖母的嫁妆,曾经被桐油油得金黄,躺在同样被桐油油得金黄的杉木澡盆里,卧在祖母千针万线纳的一双双布鞋的中央。澡盆躺在古铜色的背篓上,背篓趴在背嫁妆的汉子肩上。

这时走来几个流里流气的知青,开始撩三姑。先是一个知青拿起一块薄石片儿,打个水漂过来,石片儿旋转着掠过水面,蹦到三姑面前,啪的一声响,吓了三姑一跳,三姑抬头看了一眼,没理他们。接着就有一个石头飞过来,砸起的水花溅到三姑身上。三姑愤怒地看了他们一眼,还是没理。紧接着,就有更多的石头飞过来,砸在水里,溅起一束束水花,打湿了三姑的衣裳。三姑这下火了:“你们要死啊!”

“哈哈哈,这么漂亮的姑娘还会骂人啊!”那几个知青就嬉皮笑脸地走拢来,有一个提走了三姑装衣裳的竹篮,还有一个揪着三姑的头发,说:“这头发真漂亮!”

这时,一个高大的人走过来,是叔叔。叔叔一声吼:“你们找死啊?!”就飞跑过来,那几个知青立刻作鸟兽散,叔叔在后面狂追,抓住一个跑的慢的,一拳挥过去,那家伙就倒了,鼻子口里都是血。那家伙悄声说:“你还真打啊?!”

当时三姑感动得泪汪汪的,觉得被保护,真幸福。后来有一次,在知青点里,三姑看见叔叔给他们敬烟。

“你下手真够狠的啊!把老子鼻子都打出血来哒!哈哈哈,这回,媳妇儿对你好些了吧?!恩?哈哈哈!给老子搞一条大公鸡来,不然,老子们下回真要撩你媳妇儿的啊!”

眼镜青年悄悄送给三姑的是一本手抄本小说,叫《第二次握手》。手抄本已被翻得很烂,但抄写者的书法,笔力刚健,深得羲之精髓,飘若浮云,矫若惊龙。是那个年代的禁书。禁止的原因仅仅是书中写的是爱情----荡气回肠哀婉欲绝的凄美爱情。大学生苏冠兰与丁洁琼相爱,但遭苏父反对。丁赴美留学,成为著名的原子物理学家。留在国内的苏冠兰成了医学教授,并与父亲故友之女叶玉菡成婚。丁归国后,始知爱情的悲剧已无可挽回。便执意奔赴边疆,后为苏冠兰夫妇的诚意所感动,留在北京献身科研事业。

三哥后来查了相关资料,知道是以我国著名物理学家雷洁琼为原型写的小说。正如后人感概:

我问佛:如何让人们的心不再感到孤单?佛曰:每一颗心生来就是孤单而残缺的多数带着这种残缺度过一生只因与能使它圆满的另一半相遇时不是错过,就是已失去了拥有它的资格三哥觉得那个时候的手抄本是真正的贯彻了毛主席的从群众中来到群众中去的方针。这些手抄本都是悄悄潜行民间,以手抄的形式在民间流传发酵。有点类似今天的博客和空间。像张宝瑞的《一只绣花鞋》、《龙飞三下江南》、《绿色尸体》等一系列小说,像北岛的朦胧诗,像天安门诗抄,甚至像那个时代的性启蒙读物《少女之心》,都是这样。由此说明,不一定官方认可的就是文学艺术,老百姓认可的才是真正的艺术,也才真正经得起历史的考验。

三姑翻开这本手抄本,一张学生作业纸掉下来。三姑捡起来一看,上面是一首红梅赞的歌词,潇洒飘逸的羲之体横空出世。

红岩上红梅开

千里冰霜脚下踩

三九严寒何所惧

一片丹心向阳开向阳开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

红梅花儿开

朵朵放光彩

昂首怒放花万朵

香飘云天外

唤醒百花齐开放

高歌欢庆新春来新春来

--------------------赠春兰(年5月6日立夏)

那个立夏之夜注定是三姑的不眠之夜。月光透过瓦缝照着辗转反侧的三姑,咕咕流淌的河水,和着蛙鸣,后半夜起风了,送来垂柳的颤音。

在老龙洞基建队的傍晚,基建队副队长会拿出他心爱的二胡,迎着晚风,迎着松涛,拉一曲红梅赞或者梁祝。那些声音飘在风里河水里云里雾里,飘在三姑的心里。层层波澜荡漾开去,如同纤纤玉手拨动着琴弦。但是一面铜墙铁壁搁在中间,三姑是放了婆家的人,副队长是优秀的学生干部,年轻有为的共产党员,未来大队书记的不二人选。政治思想生活作风绝对不能出问题。

晚霞中,河对面传来一老者苍劲凄凉的五句子歌:

一把扇儿二面黄

上面绣着姐和郎

郎在这面望着姐

姐在这面望着郎

姻缘只隔纸一张

丁洁琼和苏冠兰的第二次握手是在三十一年之后,但三姑和基建队副队长这一辈子都不曾握过手。只是彼此感受到爱的存在,像冬日的暖阳偷偷的温暖着对方,像春草感知春天的气息,悄无声息的生长。像冬雪感知寒霜降,把一腔柔情化作表面的冷漠盖住越冬的麦苗,让冰雪封住青葱岁月。

喜讯传来,基建队副队长考取兵了,那是那个时代农民跳出农门的唯一出路。副队长的近视眼差点让他考兵落选。但来考兵的首长看见简历表上潇洒飘逸的羲之体,惊呆了,这山沟里还有字写的这么好的年轻人,再一细看本人简历,就一拍大腿,对公社人武部部长说:“这个人我要定了,带回去给我当秘书!”

三姑听说这个消息后十分激动,他终于有了好的出路,暗自为他祝福流泪。三姑脚踩缝纫机的节奏有点乱,有好几次缝衣针差点扎穿三姑的手指。突然外面传来拖拉机的声音。一辆红脑壳拖拉机停在三姑的缝纫铺前,基建队副队长一声军装,器宇轩昂,第二天他将入伍,离开家乡。这是春二月的事情,春寒料峭的时节,正下一场纷纷扬扬的桃花雪。

副队长向三姑表白,他爱三姑,他要娶三姑。明天他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了,他不再受大队书记的节制了。副队长忧郁的眼神不见了,星光灿烂。

“订婚只是婚约,不受法律保护。你那是封建包办,你没有真爱。”副队长微微笑道:“人一辈子,真正的爱情只有一次。”三姑知道这是第二次握手中的名句。

“军婚是受法律保护的。”副队长又说。

副队长开着红脑壳拖拉机“突突突”的回去了。拖拉机两道刺眼的白光掠过路旁的桃花雪,一场突然而来的雪,凋零了这个春季。落英缤纷的桃花,殷红如血,雪地一片惨白,天狗忽然食月,冷月如钩,好大一个缺!

身着戎装的副队长卧在冰雪里,红脑壳拖拉机侧翻在沟里。副队长的绿色军装上,身边的雪地里,盛开着一朵朵硕大的梅花,或者桃花,四周还有星星点点的含苞欲放的花蕾,构成一幅美丽的图案。令人想起北国风光,中苏边境珍宝岛战斗的场面,或者是纪念珍宝岛战争的天然雕像。

三姑哭了,征兵的首长哭了,所有人都哭了。

桃花雪

犹未歇

满坞花落风瑟瑟

春乍灭

心寒彻

枝头残叶

明月缺

我讲的不只是故事

宋爱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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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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